24

本主日弥撒的读经一、答唱咏和福音都提 到了“光”、“光明”、“光辉”。这些字眼首先让我们想到的是眼睛，眼睛是我们看到光明的工具，如果眼睛被蒙蔽住，我们生活的指引、方向、希望、安全和理解力都会受到巨大影响。在黑暗中我们会本能地想要摆脱蒙住我们眼睛的事物，一心渴望寻找光的源头，以摆脱不安、焦虑、困惑、无所适从的感觉。

在失明又失聪的美国当代作家海伦•凯勒 （Helen Adams Keller，1880-1968）的散文作品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一书中，我就读到了这种渴望。她渴望眼睛如果能够有3天光明，她希望这3天是：“第一天：我将奉献给我有生命和无生命的朋友。第二天：我将向世界，向过去和现在的世界匆忙瞥一眼；我想看看人类进步的奇观，那变化无穷的万古千年。第三天：我将在当前的日常世界度过。”是的，有太多她渴望用双眼去感受的人和事，她渴望看看每一个朋友；亲眼迎接黎明的到来；她渴望去剧场看一齣戏；她渴望去博物馆感受历史的痕迹； 她渴望看到书中那些真实存在的知识……有太多太多她渴望做的事，她想用3天将看到的一切深深的铭刻在脑海中。

这位身残志坚的柔弱女子以她的眼盲视角， 表达了自己对光明的渴望，而这渴望促使她超越了眼睛所渴望的光明，而找到了信仰之光。 这信仰之光在她的《我的信仰》一书的前序诗中已说得分明：“光复我盲，天主永在；煎熬 悽楚，上天感慨；耀心耀灵，不背不退。我光 熊熊，我心不碎。”这种光照耀她心灵的熊熊信仰光辉令她更懂得珍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并使她对人生、对生活更加深切关爱。

事实上，这种渴望光明、寻求光明的本能， 正是天主在创造我们人类时，就已经安置在我们的生命中，好让我们能随着这渴望而开始走上寻求天主――光之本源、终极光明的旅程。 在读经一《依撒意亚先知书》中，天主就是藉着先知的口，向人类的渴望预报了那终极光 明的到来，人心中最深的渴望也将得以实现： “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民，看见一道皓光，住在 死亡阴影中的人们，现在已有光辉照射在他们 身上。”是的，这皓光对那因罪而处在暗黑中的人类是至关重要的，它将给人的生命带来终极意义，而这生命的终极意义对那因罪而陷于永死边缘的人类更是绝对必要的。

因着原罪，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黑暗处，每个时代也都有每个时代令人失去生命 终极意义的方式。就以现代来说，我们是活在 一个极度消费主义的世界里，因此有人把16世 纪哲学家笛卡儿的名言“我思故我在”改成为“我消费故我存在”。的确，消费主义企图将 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买卖，让金钱交易的市场机 制，渗透到日常生活的各个面向，大举侵入原 本非属于市场的领域。从健康医疗、教育、法 律、政治、人际关係甚至到生命，一旦这一切 都变成“商品”，致令生命中各种美好事物都 被标上价格，放在市场秤斤论价时，那么生命就会丢失某些很重要的意义，更会进一步因罪 而失去生命的终极意义，而使得生命无法从黑 暗中得见光明，更无法从死亡中获得救赎。

因此，依撒意亚先知在主历前733年，向当时正受到迫害的天主子民，但同时也向古今不同 时代处在黑暗与死亡中的人类发出了满含盼望的宣告，这宣告于7百年后，在耶稣基督身上实现了。在本主日的《玛窦福音》中，主耶稣从海 边的葛法翁向我们呼唤说：“你们悔改吧！因 为天国临近了。”主耶稣的呼唤声，就犹如那 在黑暗中发射出光明的皓光，也如同那搬开堵住坟墓大石头的复活生命。这呼声召唤我们要在每天的生活中不停地悔改，在日常的生命中不断地向祂归依，因为天国已经来临了。而天 国就是指人的心思明白天主的心意，并愿意服膺在天主的心意下，以致让天主的旨意在人的 生命里显明出来。换言之，“天国来临了”就是 天主的价值已经迫近了，而人面临抉择的时刻 也随之到了：我是依然故我，抑或愿意悔改、归依，放下自己而降服于天主的旨意呢？

是的，我们就是以这样的悔改来迎接耶稣所 宣告的天国。然而，当听到耶稣所宣告的天国 时，人总会习惯性地举目望向空中的浮云，梦 想着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或渴望一块净土，若 是如此，那么就代表人的心思尚不明悟天主的 心意，仍徘徊在天主的旨意之外，以致天主的 计画还无法在人的生命里显明出来。如果我们 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我们的视线拉回到我们 生活的这一片土地上，与所有在这一片土地上 生活的人一起作伴，一起同 行，那么耶稣所宣讲的天国 及天主的旨意便无法在我们 当中实现。而事实上，主耶 稣行走人间，祂早已向我们 显明那回应天父心意的生命 该是怎样的一种生命。让我 们听听主耶稣在福音中所讲 的一个有关天国的比喻吧！ 有一个葡萄园主人，在一 天之中多次僱用工人为他的 葡萄园工作。他早晨一大早 出去找到一些工人，与他们 约定劳动一天的工资是1个 银币。然后，上午9时左右又出去，看到还有一 些人閒着，便也僱用了他们。约在中午和下午3 时，他又出去。最后一趟是下午5时左右，看到 还有人没工作，就将这些人也僱用到自己的葡 萄园，换句话说，只让这最后一批工人工作了 一个时辰。结果一大早开始工作的人和最后受 僱的工人一样，都是赚得1个银币。 在这个比喻里，主人的做法完全违反我们 当代的消费文化，也搞乱了公平秩序。整个事 件让我们觉得很不合理也不合乎公义，然而 这只是不合我们的理、也不合我们自以为是的 义，但却是合天主的理、天主的公义。其实这 个比喻所要言明的，是对弱势者的怜悯。因为 在人力巿场里，到最后剩下都没有人请的，意 味着是力有不逮的人。而这个主人之所以邀请 他们，是为让这些无力的人也可以在工作中被 尊重，让这些无能的人也可以藉由劳力而自力 更生。再者，这个主人聘请他们，不是给予他 们最低工资，而是付给他们和精壮能干的人同 样的工资，是为教导那些早来的工人，不要从 「我付出多便拿得多」来思考人生，而该从「每 个人在世上都当彼此相助」的视角来琢磨人 生。因此，被恩宠怜悯的人，不该被当作是我 的敌人，而该是成为我的邻人。 的确，主耶稣所见到的，是颠倒现实世界的 另类秩序，但这就是天国；一个人除非悔改与 归依，也就是改变整个生命，否则休想得见天 国。而为了让人人得见天国，并使天国实现在 我们当中，天国需要愿意降服天主旨意的人去 显明，就犹如灯需要放在灯台上展现光明一 样。因此，主耶稣向人发出声声呼唤，把同是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聚集到祂身旁，而这 个以耶稣为中心的团体就是教会，《天主教教 理》称这个教会为「天国的幼芽和开端」。今 天福音的第二个部分，圣史玛竇就是在向我们 叙述耶稣对第一批门徒的召叫。福音记载，当耶稣召叫西满和安德肋这一对 兄弟时，他们正在撒网捕鱼，耶稣的召唤就像 磁铁一般，深深地吸引了他们，「于是他们立 刻拋下了鱼网，追随了耶稣。」而耶稣对另外 两个们徒雅各伯和若望的召叫也是如此，那时 他们正在整理鱼网，当耶稣召唤他们时，他们 「就把父亲载伯德和佣工留在船上，跟随祂去 了。」这两对兄弟之所以「立刻」，因为他们意 识到这召唤乃是黑暗中的光明，更意识到追随 这光明所具有的重大意义。因此，除非甘愿滞 留在黑暗中，否则就要立刻展开行动，跟随这 光明行走。是的，这是一个无法抗拒的呼唤， 这呼唤促使他们像昔日的亚巴郎一样，放下一 切，追随耶稣的声音而去。 听到耶稣呼唤并回覆这呼唤的首批门徒都是 渔夫，而耶稣为何召叫这些社会底层的人作为 他的第一批门徒？这问题让我想起美国作家海 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1899- 1961） 的作品《老人与海》，小说就是在描述一位老 渔夫在无法克服的困难环境中如何奋斗。故 事中，老渔夫为捕捉一条大鱼奋战了好几个小 时，只是当他奋力要把这条大鱼拖上岸时，却 遭遇到鯊鱼的袭击，就在他抵达岸边时，这条 大鱼只剩下一具脊椎骨。老人将船靠岸后，背 着船的桅桿，爬上山坡，回到他的小屋中时， 他说：「人不是为了失败而被造，人可以被毁 灭，却不能被击败。」 耶稣召叫渔夫作为祂的第一批门徒，绝不是 因为他们有高深的教育背景，也不是因为他们 特别具有魅力，而是因为他们很像海明威故事 中的老渔夫：不是很虔诚，却是内在深刻的好 人；不容易沮丧，且具有耐性及毅力；不会放 纵自己，只知勤勉工作；没受过教育，却充满 了智慧。这些渔夫被召进入这个称之为「天国 幼芽和开端」的教会。而这些愿意接受耶稣的 召叫，度一种悔改和信从福音的生活的人，他 们深信在耶稣的光照引领下，便能找到生命， 且是更丰盛的生命。 我们基督徒都是继这些宗徒之后，受耶稣 召叫捨下旧有的安全，与祂一起航行于生命的 辽阔海洋上，进入这教会的人们，因此我们的 生活也该当是一个悔改和信从福音的生活。然 而，在今天这个世界理，黑暗势力横行，人们 就如同依撒意亚先知所说的，是生活在黑暗中 的人们，是住在死亡阴影之地的人们，因此要 去肯定光明及走向生命，实在是很困难的。每 次打开网路或报章新闻，常常看到的是发生在 我们这个世界里的战争、谋杀、绑架、譭谤、 迫害、打架、道德堕落、伦理沦丧、家庭崩毁， 以及无数的死亡和疾病等，让我们都差不多以 为黑暗就要得到最后的胜利，然而那位为我们 带来光明的耶稣基督，一次又一次地召唤我们 要在生活里的大小事上选择光明的生命。 我在神学院教神学，有时，问同学们为什么 来神学院读书，因为来这里读书常是他们生活 中正在经历的一个大抉择，甚至是他们生命中 一次关键性的大决定。有同学说：「要来学习 《圣经》。」很好，我们的确花很多时间学了很 多别的好坏东西，但很少真的研究天主。有同 学说：「在人生中，抽点时间出来，去认清自己 的生命本相，去克服自己的罪性。」很好，我 们的确花很多时间学了很多令我们在世界成 功的东西，但很少花时间去学习灵修以克服自 己的罪性。有同学说：「我来学习服事天主。」 很好，我们的确花很多时间追逐这个世界的价 值，但很少花心思去服事天主。这些同学暂时 放下工作事业，去回应耶稣的呼唤，学习过一 种向光明说「是」的生活。 要在生活中的大事抉择上，向光明说「是」 的确很不容易，而要在生活里的细微琐事上， 对光明的生命说「是」，同样是生命中的大挑 战。生活的每一时刻我们都有面临抉择要选择 光明，走向生命，或是闭眼不看光明，寧愿选 择黑暗，走向死亡的机会。例如：当我想起某 个得罪我的人时，我的内心里充满的是宽恕或 仇恨？当我说一句话，那是一句接纳人或排斥 人的话？或是当我与人相处时，我选择走向对 方或停止不动？选择分享或藏私？选择让步或 死抓不放？选择心存仇恨或心存感激？面对我 自己的人生，我选择失望或盼望？选择伤痛或 欢欣？选择恼怒或和平？是的，主耶稣就是那 在阴翕中放射出的皓光，这光不是縹緲抽象， 却是鲜活地照耀在生活里的。 事实上，世界的黑暗常在，只怕我们心盲而 意识不到；从天而来的光明常在，只怕我们闭 眼不愿意去看。如果我们愿意接受耶稣的光 照，让祂引领我们过一个悔改并接受福音的生 活，那么我们的生活当中虽然必有挑战，但我 们仍然能够选择走向耶稣的方向，而阻止黑暗 的力量逐步地把我们拖入死亡的坟墓中。有耶 稣这道皓光的照射，生命和光明就永远不会被 击倒！ 「你们悔改吧！因为天国临近了。」阿们！